第8章 “你如何知道?”太子讶然。 两国邦,许多事在正式场合只是走个过场,早在私底下已经沟通角力过。漠北汗国的使团虽然还未入京,但这一趟过来的主要目的早已经有人入京禀报过了。 太子没想到,谢玉璋消息会这么灵通。 “你别担心。”太子安她说,“若谈成了,选个宗室女给个封号就是了。” 但那都是从前的作,从前,大赵还强盛。异族求个宗室女回去,便已经心意足。 谢玉璋问:“我听说河西节度使人在京城好几了,怎地漠北汗国的使团比他来得晚?” 说起这个,太子就堵心,不快地说:“这事,还不都是河西节度使闹出来的。” 对当年这些事,谢玉璋还真不清楚,她祈求说:“太子哥哥与我说说吧。” 太子叹了口气,道:“李铭借口追击目人,一路驱赶目人南下,趁机占了兆州之地。他是河西节度使,身负卫护西北边防之责,主要防的就是漠北汗国。他调动兵力和张柏崇打架,阿史那可汗怎么会不知道,他趁这子,派了使团绕道云州进京,无非想趁机勒索罢了。这些胡人,最是可恶。” 谢玉璋默然。 若节度使们安分守己,各守边疆,中枢杆便硬,自然不会惧怕胡人恫吓。 偏大赵内部一片混,节度使互相争抢地盘、人口,闹得不可开。漠北汗国这时候以开战威胁,狮子大开口,张口要一个真公主,皇帝……便给了。 “你别担心,无非给他们些财货便是。我大赵泱泱大国,不缺这点子财货。”太子以为谢玉璋被吓着了,温声安她。 “那如果,”谢玉璋低声问,“他们开口必要一个真公主怎么办?” 太子微愕:“那怎么行?” “如果他们开口了呢?”谢玉璋问。 太子稍一思索,额头便有了汗:“不、不会吧?” “阿史那汗派的人,为什么不走河西,却绕道云州?”谢玉璋又问。 那自然是因为,漠北汗国的人也深知大赵内部诸节度使之间的矛盾。河西是块硬骨头,他们啃不动,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一个机会,便联络上与李铭素有嫌隙的邻居朔方节度使齐昆,取道云州。 太子额头的汗更密。 “哥哥。”谢玉璋敛了敛裙摆,正坐,躬身,“妹妹想请哥哥帮个忙。” 太子犹疑一下,说:“何事?” 谢玉璋抬头:“妹妹想请太子哥哥,帮我盯着汗国使团。” 太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谢玉璋。 “哥哥不要想多了,妹妹不是要做什么,只是想请哥哥盯着看看,后可有人会私下里与汗国使团有接触。”谢玉璋安抚他说,“除此之外,什么都不需要哥哥做。” 太子微微松了口一气,却不解:“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呢?” 谢玉璋抬眸:“哥哥,若父皇想自我们姐妹中选一个嫁到外去,哥哥觉得,会是谁?” 太子不假思索地说:“那自然是……” “安乐”这名字就在舌尖上,却吐不出来。太子望着谢玉璋幽深漆黑的眸子,鼻尖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。 他磕磕巴巴地说:“那自然、自然……” 想到后的形势,这话却怎么也无法自信地接下去了。 谢玉璋微微垂首:“哥哥明白就行了。” 太子不是嫡出,谢玉璋是嫡出却没了母亲,面对淑妃,他们两个人其实是天然的同盟。 太子叹息一声,答允道:“你放心,我会帮你盯着的。” 又道:“父皇最疼你,你不要胡思想。” 谢玉璋点点头,换了话题:“哥哥,我们真的拿那些节度使没有办法吗?我看那李铭被父皇宣入京当面斥责,也一点不惧的样子。” 皇帝反而要作出安抚姿态,召了他入伴驾,以示恩宠。 太子恨恨道:“那李铭胆大妄为,真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。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,他自家事理不清,后必有内。” 这还真是将来会成真的预言。 谢玉璋问:“哥哥怎么知道以后事呢?” 太子冷笑:“你可知他有十二子,只有第四子是亲生,其余义子也就罢了,排行前三的三个,都是他李氏族亲,身份与旁人不同。父皇这次以诸子有功为由加了封赏,余人都封了五品、从五品的将军,唯有前三子,加封了四品衔。” 谢玉璋懂了。 皇帝故意将李铭前三个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地位抬高,了他亲子一头。原来河西内的源,自这时候已经埋下。 只是最后这一切,都做了李固的嫁衣裳。 “哥哥,北衙六军现在……究竟战力如何?”谢玉璋忍不住问。 左右羽林军,左右龙武军、左右神武军合称北衙六军,乃是天子亲卫。 太子诧异:“怎地关心起这个来了?” 谢玉璋说:“北军若是强悍,父皇也不用为节度使们忧心了吧?北军……可战吗?” 太子给谢玉璋的回答是长长的一声叹息。 “你不懂。”他苦恼地说,“这里面门道大了。” 北衙六军虽是天子亲卫,也要有人来执掌。这巨大的利益,早就又由勋贵世家们瓜分得清清楚楚,皇帝纵然深知其弊,却是想动哪一块都难。 谢玉璋默然。 所以后来林修浦围城、黄允恭入京,六军形同虚设,皇城那么轻易就被攻破了。 她想到了福康和嘉佑两个小妹妹,到心脏又在疼痛。 “我们且忍忍,眼前先把漠北汗国的事摆平,父皇才能腾出手来解决藩镇之弊。”太子说,“宝华,憋屈也就这几年,到时候就好了。” 谢玉璋听了这话,没有半点高兴,反而背后发凉。 她知道,几年之后便是因为皇帝意削藩,终致节度使们反了。看似繁华强盛的大赵王朝,轰然垮塌。 “哥哥,藩镇之弊由来已久,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得了的,哥哥务必要劝谏父皇,此事万万不可之过急……”谢玉璋急切地说。 她这么一说,太子才自觉失言,皇帝的打算怎么可以随意这样透出去。他忙道:“我只是随便说说,这些事可不能到外面说,你莫要多说,莫要多管。宝华,你听到没有?” 语气语调,到底还是将谢玉璋当作孩子看了。和亲的事或许与她自身相关,军国大事,怎容得她口。 不过是个还为及笄的小姑娘而已。 谢玉璋颓然。 谢玉璋在东用了午膳,太子比她还匆忙,吃晚饭便先走了。谢玉璋辞了于氏,也回了自己的朝霞。 不料福顶着大中午的太,晒得直油,在朝霞外等她。 谢玉璋下了肩舆,诧异地问:“怎地又来了?可是有事?” 福顶着一头热汗,笑得喜庆:“早上殿下说,若有那漠北汗国使团的消息便叫奴婢来禀报,奴婢这就来回禀啦。那使团下午就要进城了,奴婢想着,过几天咱们里就能看到那些胡人啦。” 于福来说,“看到那些胡人”就跟看瓦子里的杂耍一般,看的是热闹。宝华公主一定就是想看热闹,才这么关心这个事,他得了消息,撒丫子就奔着朝霞来了。 他是想破天也想不到,云京明珠宝华公主,其实只是想跟他这个小人物多走动走动。 他既然自己又送上门来,谢玉璋自然不会放过。 “瞧着一头汗,可用过午食了?”她温声问。 福何曾被贵人这么对待过,受宠若惊地说:“不敢当殿下关心,奴婢已经……” 话还没说完,一阵“咕噜噜”的声音自腹中响起。一众人都掩口娇笑起来。 谢玉璋也笑了,对林斐说:“让他去小厨房用些饭食,再到我跟前来回话。” 林斐笑着指了个人,领着福去了。 福脚踩着棉花一般跟着一个娥去了朝霞的小厨房。因着谢玉璋对他另眼相看,娥们都一口一个“福公公”地唤他。 福到自己的监生仿佛达到了最高峰。 他飞快地用完饭食,又用盐水反复漱了口,净了面,拾掇干净才跟着人去见谢玉璋。还如早上一样,殿室里只有宝华公主和林氏。 谢玉璋坐在上首,问:“可用好了?” 福立刻伏下身子:“好了,好了!” 林斐都忍不住莞尔。 福机灵地问:“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?” 能做到内廷总管大太监的人,果真是有几分眼力劲的。 谢玉璋问:“河西节度使这次来就带了两个义子吗?” 福说:“是否有别人奴婢不知道,但是李大人次次入都是只带他们二人。” 谢玉璋问:“那两个人你见过几次?” “回殿下,”福答道,“两位将军奴婢已经见过三次啦。” 谢玉璋眸光微动,问:“你觉得他们怎么样?” 提起李固和李卫风,福两眼有光,盛赞:“真真威武男儿!” 果然人跟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。福和李固,或许就是有缘分吧。 谢玉璋说:“你给我说说他们。” 福为难了,他好不容易搭上宝华公主,不想叫她对自己失望,可又不敢在她面前撒谎吹牛,一旦被发觉了,这样的机会怕是再也没有了。他纠结了一秒,便老实承认:“奴婢虽然见过将军们三次,就昨天这次离得最近,还说上了话。” 谢玉璋微微一笑,非但不责怪他,还说:“这样啊,我很想知道他们的事情,你能打听得到吗?” 福心里怦怦直跳:“奴婢,奴婢……” 林斐推过去一只扁扁的匣子。 “拿着,不叫你空手办事。”谢玉璋说。 福打开匣子,一匣子梅花纹的银锞子。 钱是敲门砖,有钱不怕办不成事。福有了办事的底气,强住心里的动,俯下身去:“殿下想知道哪些事?” “打听打听,他们住在哪,都结些什么人,别人对他们态度如何?”谢玉璋想了想,又道,“对了,他们两个都多大年纪了?嗯,就这些吧。” 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