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待在这儿, 只是想等到林纾放假一起回家过年。 住在工业园里专门招待家属和外来客人的招待所里,林纾结束工作之后就会来找她,陪她吃晚饭, 搂着睡一觉, 第二天早上再去实验室。 小董到这儿倒是想驴子终于啃到了悬在眼前的胡萝卜,雄伟的雪山、一望无际白皑皑的平原还有偶尔大着胆子过来讨食的小崽,如果不是惦记着曾倩,他简直要乐不思蜀了。 好在, 隔壁还住着老李的媳妇带着孩子。 李嫂和老李一样健谈, 是个热情的东北女人,白天没事,常常来找罗晓谕聊天, 还大方地把给自家爷们带来的干肠和酱猪蹄分给她。 又是个难熬的早晨。 罗晓谕起刷牙的时候,就干呕了好几次, 扶着洗手盆强撑着洗漱过,就歪在上看书。 这儿的wifi网速简直形同虚设,电视只能接收到几个兵0团卫视,节目里说的方言罗晓谕本听不懂。 真不知道,这群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。 李嫂的儿子来敲门,清脆的声音在叫, “粥来啦!” 罗晓谕踢踏着拖鞋去开。 李小强今年六岁,跟陶清平的儿子不同,虎头虎脑,鬼灵似的,活泼却很听话。 他一见到罗晓谕就很喜她,嘴还甜得很,叫林纾是林叔叔,叫罗晓谕就是小鱼姐姐了。 “小鱼姐姐,我妈妈说我们一起吃早饭,让我先把小米粥端过来。” 他手里捧着个大号的不锈钢饭盆,没盖子,里面小米粥飘出一阵香暖的气息。 罗晓谕怕他烫着手,赶紧接过来,放在桌上。 走廊里传来李嫂的声音,听着像是刚从厨房出来,她在的这段时间,总会亲自下厨房做点东北菜,主要是给老李改善伙食,罗晓谕和林纾也就跟着借光。 “小罗啊,我刚烙的馅饼,胡萝卜牛的,还了点萝卜咸菜。” 罗晓谕从柜子里拿出碗筷,摆好,摸了摸李小强的小脑袋。 他刚刚自己洗干净了手,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了。 李嫂端着两盘一碗进来,随手用胳膊肘推上了门。 “来尝尝,看看喜不喜。” 围着桌子坐好吃饭,李嫂给每个人盛了粥。 罗晓谕夹起一张馅饼,“谢谢嫂子。” 李嫂挥舞着筷子:“咋这么客气呢,多做一口吃的也费不了多少事,就怕你不吃呢。” 罗晓谕吃着馅饼喝粥,心里热乎乎的。 “只要嫂子在这儿,天天吃啥你都不用担心。他们这地方吧,伙食太单一,我这回请了假,带了不少东西过来,准备多住些子。” 罗晓谕夹几酸辣口的萝卜丝,随口问:“嫂子,你们是打算在这儿过年呀?” “啊,可不咋地。老李吧,工作忙,也不好请假。你头一回来,从这儿出去可费劲呢,得先去最近的城市坐火车去省会,只有那儿有机场,但是从这基地出去的车,每天就两趟,还不是天天有,我寻思着,他一共就放七天假,路上就得搭进去三四天,不划算,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不让他回家过年了,我在家带孩子和老人过,今年是孩子吵着来的。” 李嫂边吃边说,多曲折心酸的过程也一句话带过,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 罗晓谕握住她的手:“嫂子,你真不容易。” 李嫂愣了愣,摆摆手:“这有啥的,他热自己工作,也家庭,但是这儿总得有人建设啊,苦也就是年轻时候,我们都说好了,等他退休,我们就全世界旅旅游看一看,找找二人世界的觉。” 罗晓谕还没来得及再说话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往上涌,她赶紧扔下筷子,捂着嘴往卫生间跑。 扶着马桶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,刚刚那么难受,现在除了几口水又吐不出什么。 李嫂跟过来,拿个大搪瓷缸子里面装着温水,让她漱漱口。 罗晓谕拢着头发低头漱了漱,拿巾擦了把脸。 “嫂子,你带冒药了吗?” 李嫂帮她拍拍背:“病了?” 罗晓谕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一张脸,“发烧、头晕,还像刚才似的一阵阵想吐,而且可能是因为太冷了,我白天也总打瞌睡。” 李嫂若有所思:“常用药我倒是都准备了,可我觉着吧,你还是先别吃。” “怎么了?”罗晓谕回头,不解问道。 “你这反应像是我刚怀上小强那会儿,要不,嫂子明天陪你去城里医院检查检查。” 罗晓谕张着嘴,有点惊讶。 但细算算,这么多次,林纾都没带过套,距离最早的一次,也有两个月了。 她声音低低的,有点不好意思:“会吗?可我们还没结婚呐。“ 李嫂很大方,扶着她坐回桌边,瞥一眼正啃馅饼的李小强,料想他也听不懂。 “那要是这次有了,就顺势结了呗,我在旁边这么看着,就觉得小林对你真是好到没话说,眼睛啊都巴巴地离不了你呢。” “再说了,像我和老李,婚么倒是早早的结了,可他们这工作质,跟守寡有啥区别,还是我闹着要离婚,他才请了假,回家住了一个月,有的李小强。” 罗晓谕用勺子拨着粥,心事重重。 李嫂拍了板:“明天,就明天我跟你去查查,怀孕是喜事,你还这么愁眉苦脸的。” **** 因为怀着对新生命隐隐约约的期待和担忧,这一整天,罗晓谕的心情都是喜忧参半的。 临睡前,躺在林纾身边,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还瘪平的小腹。 “怎么了?肚子疼?”林纾把两只手都放上去,心里默默计算着,罗晓谕的生理期应该是还有十天左右才到的。 “是不是着凉了?”他又问。 罗晓谕摇摇头,试探地提出假设:“万一...我们像陶清平他们那样,还没结婚,先有了孩子,你会不会高兴?” 林纾把她搂得更紧些,亲了亲她的头发。 “不用担心,我打过针的。再说,我现在还不是你合法的丈夫,也不希望孩子在没有长辈期待和祝福的环境下出生。” 还有一层担心他没说出口,他怕罗晓谕仍是没有从自己家庭破碎的影里走出来,没准备好做妈妈。 “我知道了。”罗晓谕蔫声回答,转个身背对着林纾,“睡了。” 第二天林纾早上走后,李嫂就来敲门了,穿戴整齐。 “走吧,今天我家老李调休,我让他带孩子。” 罗晓谕提上自己的包,围巾裹得只出一双眼睛。 边往外走,李嫂给她指窗外:“我跟我家老李一说咱们要去医院呐,他特别上心,跟领导借了车,今天那个吉普,对,墨绿那个,就负责接送咱俩了。” “谢谢。” ———— ———— 林纾今天的工作状态奇差无比,一上午,注意力都集中不起来。 有同事跟他讨论一个部件的参数,口沫横飞地说了半天,一抬头,发现他正茫然地看着手边,本没在听。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,在食堂,碰见了带着儿子来打饭的老李。 李小强很乖,不吃的羊也不挑食,自己拿着小勺舀菜,就着馒头吃。 林纾打好了饭,过去跟他们爷俩坐一起。 摸摸衣兜,还有罗晓谕怕他来不及吃饭揣的巧克力,他留了一块,剩下的都掏出来送给李小强。 随口问:“李哥,今天怎么你带孩子,嫂子呢?” 老李很惊讶:“跟你对象上医院了,你不知道吗?” 林纾紧张起来,他实在太心,本没有发现,罗晓谕病了。 “是什么病?严重吗?” 老李倒笑了,摆摆手,还没说话,手机响起来。 “我先接个电话。” “喂,哎对,媳妇,我跟小林在一起呢,啥事那么严重啊? 小罗说不要这个孩子,排队缴费想做0产手术?” 老李飞快地挂了电话,看到林纾脸都变了。 “小罗怀孕8周了,但她说要做掉这个孩子,你嫂子跟她在县医院呢,正在劝她。” 话还没说完,林纾已经蹿了出去。 **** 用徐教授的面子借了一辆车,没有司机,林纾独自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县里。 街道拥挤,军用吉普被夹在两旁的人里,慢得像只残疾蜗牛。 林纾索找个宽敞的地方停好了车,跑着去医院。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,硬是跑出了一身热汗,在医院门口,还被人撞倒了摔一跤。 手的泥水子随便甩了甩,拉住一个经过的护士。 “麻烦问一下,妇产科怎么走?” 护士看他的样子,以为是老婆在这儿生孩子才赶回来,好心指给他:“从这个楼梯上去,四楼,右拐。” 林纾三步并作两步上楼,刚上了四楼,就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,低头看手里几张检查单的罗晓谕。 他放慢了步伐朝她走去。 罗晓谕身边的李嫂看见他,推推她的手,示意她。 罗晓谕抬起头,朝林纾看过来。 眼神平静倒让他有点紧张,下意识地摸摸鼻尖。 好像一下子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。 罗晓谕含笑看着他,伸出手指,指指自己的鼻尖。 她笑得像只调皮的小狐狸。 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