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数的谋论论调不受控制地涌入他脑海,如鲠在喉的窒息,几乎得她险些转身就逃。 一旁的园长瞧出她瞬间面白若纸的神情变化,当即开口刺道:“怀瑾妈妈,这就是您要的结果,您说您没事找事,非得把事情闹大,现在双方家长都来了,您意了?” 他说着,便起身往马路对面,路过她身边时,冷冷撂下一句:“这个时候道歉还来得及,不要搞得大家都难堪。” 这话说得,小谢险些气到直接蹦起来挥拳头,又被卓青及时按回原地。 然而园长说了什么,她实际本半个字也没听进去。 所有的想法绕到最后,只剩下一个念头:她不能让纪司予看到小谢。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谓的情范畴,一旦小谢被认定是纪家的子孙,毫无例外,那个庞大且缺少后代继承人的的家族体系,只会对这个孩子的未来势在必得。 这甚至不一定是纪司予能够控制的事,遑论是此刻已经离了纪家的自己。 那才是真正的螳臂当车,不值一提。 卓青不住深呼。 对面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脸不佳,堪堪停住脚步,止步于马路对面。 一街之隔。 她抱着小谢,而纪司予无声地望向她。 还对此情况不明所以的黄培怔了怔,低头,看着大老板拦在自己身前的手,令人羡慕的骨节分明,却不知为何,又过分的青筋毕,乃至微微发颤。 “……老板?” “闭嘴。” 在纪家人面前,黄培一向比鹌鹑还鹌鹑,当即乖乖站好,半字不敢吭,连带着,也把身旁方耀的嘴给一捂。 纪司予定定看向那个埋头于阿青颈边、背对自己的孩子。 半晌,微微侧头,他问黄培:“那边的女士,就是你今天要去找的小朋友家长?” 顿了顿,也问跟在后头、被他蓦地沉郁面吓得有些不安的小胖子:“你,是跟那个她抱着的小孩打架了?” 方耀得了舅舅眼神的暗示,当即结结巴巴开口解释:“那个,叔叔,不、不算是,我跟他不算是打架,是他先找我的麻烦!然后我就轻轻、特别小心的推了他一下,都没有摔得很严重!然后他就要我们赔钱什么的,肯定是因为他是个娘娘腔啦,就是……一点小事就要哭着找妈妈那……” 年纪虽小,但这明的小胖子也能觉到面前“叔叔”的眼神不对,大抵因为心虚,后头的话也跟着越说越低。 黄培及时轻轻拍了他背一下,把小胖墩拽到身后。 “纪总,我家小侄子一向都很乖的,哈哈哈,耽误您时间了,您不是说要到这来逛逛,看个朋友,那我们就先直接去对面幼儿园,您、您觉得呢?” 说话间。 红绿灯时间已过,园长过了马路,走到几人面前,热情地和黄培握手 “这位就是黄先生吧,方先生给我代过了,方耀小朋友的事,我们这边一定会妥善处理,尽量让您能意,”老人视线一转,看向一旁穿着相对随意的纪司予,“方便问一下,这位年轻……” “是我老板,我老板。” 黄培赶紧打住对方问话,以免用词不妥,倒不忘在自己这多拍个马:“纪氏基建,响当当的一把手,我们纪司予纪总,您应该听过的吧?” 开玩笑,都已经知道黄培了,有心往上攀附,能不知道比黄培还高了n个量级的纪家人? 园长脸上登时愈发堆笑,这个咖位的大领导都到场,他心里门儿清,当即已经是给马路后头、那俩还呆在原地的母子判了“最重刑”。 “当然知道!幸会了,幸会,纪总,我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……” 他话音一顿,看着自己伸到对方面前,却毫无回应的右手,尴尬地往回收了收,“我是这边附属幼儿园的园长,免贵姓刘,刘正德。” 然则,纪司予就没有理睬面前这俩马的意思。 面沉凝。 他几乎能很清楚地看见,马路对面,卓青紧绷的角,不住漂移躲闪的眼神。 她在害怕。 这是他唯一止步不前的理由。 为什么害怕,怕自己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吗? 害怕自己……侵害到属于她的,新的家庭? 原来所谓的【家里有事】,指的大概率就是眼前这档子事,而不是他预想中的…… 如今,所有的猜测,包括阿青的反应,都指向他最不愿意见到,也是早有预料的那一项。 沉默间。 黄培顺着自家老板的视线看去,同样望向对面马路,静静抱着孩子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女人。 有些脸,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……在哪呢? 默默地,他只得又和同样有些不尴不尬的刘正德对了个眼神,换信息:那女人什么来头? 刘正德也是云里雾里,摇摇头, 当下,反倒对这纪先生的立场略模糊起来。 可他们谁也不敢先开口,唯恐打搅了莫名喜怒不定的纪总心中所想。 直至纪司予收回眼神,气氛方才看似有所缓和。 他问园长:“那孩子,伤得怎么样?” “您说谢怀瑾吗?嗨,那、那也不算什么重的,就是轻轻脑门那刮了一道血印子,磕到个小尖角嘛,小孩子家家打打闹闹是难免的,”刘正德当着黄培的面,自然是帮着方耀讲话,“倒是方耀小朋友,以前俩人就有不愉快,方耀被谢怀瑾又挠又咬的,留了不少伤呢。” 纪司予闻声,垂眼看向方耀:“……” 这肥的油、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小胖子,瞧着哪里有什么被欺负了的影子。 估摸着,就这小孩一个胳膊,就得有那边谢怀瑾大腿厚实。 方耀被他看得一抖擞,小山似的肥晃了晃,往黄培背后躲。 至此,黄培也终于回过味来,看了一眼那边卓青的脸,又看看自家老板。 完了,这语气,这打量,八成就是旧相识啊! 能跟纪家人,尤其是眼前这如中天的纪家掌权人做旧相识,哪里会是什么寻常人家?自己这是摊上事了! 越想越深,越是沉默,他脑门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。 也没和园长对个口供,他当即“大方”让步:“那,那个,纪总,其实我是在想,这小孩子嘛,最好是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我们也不要对面道歉了,就直接求个和解就好了,是吧?老呆在这,还耽误您时间,真是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,让您看笑话了。” 话音刚落,轮到刘正德傻眼了。 这不是说好了要上门找麻烦,讨公道,怎么这会儿也没个预兆,就又突然变卦了? 还没等他细想。 纪司予瞥他一眼,“刘园长,你的意思呢?” 这位纪总瞧着如月似玉,清冷温文,不说重话。 然则看似询问,那双凤眼淡淡扫过,生来天成的凛冽威严,却已足以得人不敢半句二话。 刘正德虽然尚未反应过来缘由,也知道自己这是大事不妙,定了定神,急忙对着眼前人不迭点头。 “当然当然,我当然同意黄先生的看法,既然他都愿意让步,我们怎么会油加醋呢,您放心、您一定放心!” 可到底让纪司予放心什么,谢怀瑾又凭什么让这纪总放心,他到底是没能想出来个说服自己的道理来。 无论如何,这场所谓剑拔弩张的双方拉锯,似乎就在纪司予冷冷清清三言两语里,暂时宣告落幕。 掺杂其中的人,大都还没有预料到即将到来的—— “……” 纪司予最后抬眼,无声间,看向街对面,僵得不曾挪动分寸的卓青,不过一眼。 他对那个孩子的人生一无所知,甚至羡慕那小家伙,曾在这六七年间,独独享有了阿青唯一毫无保留的。如果不是因为阿青这层原因,他本不会出手帮忙。 他不是一个仁慈到屋及乌的人,他所有的慈悲温柔,都仅仅出于“因为阿青会开心”。 就连如今无法迈出的这一步。 或许,也只是出于他对她的尊重,对她所有的理解。 如果说七年前,他是因为过分的干预,横冲直撞的护而伤到了她的心。 那么他现在退后再退后的分寸,是不是,也能算一种保护? 这种觉陌生又心酸。 可他也同样无比清楚的明白,只有自己停步在这,才是阿青眼下最想要的。 那个孩子是她而今无法碰触的底线。 虽然,那个位置,原本是该留给他的。 “你们过去吧,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。” 他转过视线,轻轻对黄培扬了扬下巴,“这件事,好好处理。如果那孩子受了伤,全额赔付他的医药费,懂吗?” 说是赔偿,实则黄培同陈正德,甚至不约而同地大松一口气,有种逃离牢笼束缚的解。 两人一前一后、拨浪鼓似的点了头。 见纪司予没有别的指示,又连忙拖着方耀,和那四五个特意请来壮声势的保镖一起,准备先过马路。 无奈碰上红灯,一行人又停了片刻。 也就是这片刻。 在家里无时无刻不是被捧成个祖宗、从没被这样吓过的方耀,看看还在旁边站着的纪司予,又看看窝囊的舅舅,再也忍不住委屈。 “那叔叔真的好可怕啊,都不笑的,”这胖墩抹着眼泪,小声跟自家舅舅咕咕哝哝,“而且,而且……他跟谢怀瑾长得好像啊,他刚才盯着我,我以为他都要揍我了!真的好可怕,他到底是什么人啊,舅舅,他是不是帮着谢怀瑾的,他,我、我还以为他是谢怀瑾的爸……!” 他怂的慌,一顿话下来,语速极快。 黄培被他话中所指吓得寒耸立,可等回过神来,想去紧捂他的嘴时,却终归,已经是彻底晚了一步。 黄培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家老板。 汗意,悔恨,懊恼,愤懑一齐涌上心头,他慌得手里直打颤,最初的气势汹汹半点不见踪影。 而纪司予双瞳微张。 看了下对面,看了看方耀,他的表情有一瞬间,是近乎呆滞的。 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