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去开车,拿着衣服在酒店门口等我。”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波澜。 他和当年大不一样了。 程意意无比清醒的意识到,现在的他情绪与锋芒悉数内敛,深不可测。她甚至无法从他的神情里分辨出他的情绪。他是要送她回去……然后打击她报复她? 程意意不说话,他也便等着,目光静静落在程意意的面上,执拗与她对视。 直到程意意坚持不住败了下风,点头,他才收回视线。 重新强调,“等着。” 说罢,这才转身,大步消失在包厢外的走廊。 程意意与英宛结伴到酒店门口等车。 英宛已经结婚了,老公的车早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候。 在酒店大厅门前远远看见那车,英宛兴奋地大幅度挥了挥手,朝老公打招呼,正要小步跑过去,又想起了什么,她转回身来,对程意意道:“意意,都不知道怎么说…”她似乎想要找到合适的形容词,言又止半天,最终放弃了。干脆平铺直叙,“我总觉得,你和学长之间的误会应该很深,但是不管怎么样,他是你的。” “你相信我的觉,意意。” 酒店台阶上的雪被扫得很干净,程意意目送英宛一步步朝她丈夫走去。 英宛没有告诉程意意的是,那年程意意去英国当换生,她走得匆忙,剩在寝室的东西,是顾西泽来整理好,一件件收走的。 那时候她们都觉得程意意实在太自私太狠心,那样好的男朋友,她说不要就不要,说走就走。 当时有种传言是,顾西泽做了对不起程意意的事情,所以程意意才会伤心留学出走。可这些话,英宛一个字也不相信。一个人的品行怎样,细节是做不得假的。 在程意意进崇文之前,顾西泽是崇文人心中的神,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。 可这样完美骄傲的人,在女朋友进崇文之后,习以为常地给她打开水,给她买早点,请室友吃饭,一样不落,像寻常恋的小伙子一样的。 也因为程意意,她们才得以见到顾西泽的另外一面,让人不可思议的一面。 就算是在两人分手之后,她们这些室友依旧能偶尔因为顾西泽得到优待。例如崇文演出座位的前排,顾氏公司招聘的一轮免试…这一切,如果不是因为程意意,又是为谁做的呢? 英宛说得认真,程意意的内心却并不敢相信。 人的记忆力太出众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情,比如,她从来不敢有一刻忘记,那时候顾西泽眼里的失望与陌生。她从来知道顾西泽是个什么样的人,倘若在他那里失去了信任,那么,他便再也不会付你一丝一毫。 她在躲着他,可那么多年,他也同样没再找过她。 更何况,时间可以改变一切,他变了,她也同样变了。就算一开始还留有几分初恋的情谊,但五年过去之后,这些情谊又还残存多少呢? 程意意站在原地,越想,便越发觉得胆怯起来。 她抱着这烫手的外套,正考虑着转身回去给哪位酒店前台的时候,纯黑的宾利欧陆已经缓缓停在了面前。 程意意认得,上大学的时候,顾西泽开的便是这一辆。 “上车。” 程意意迟疑在原地,没有动弹。 “要我抱你上来吗?”顾西泽偏头,眉眼冷淡。 程意意害怕遇见他,害怕与他共处一室,害怕和他说话,最怕的,便是顾西泽这样冰冷的神情。 顾西泽的理智惊人,他总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。 在从前,便是程意意惹得他极生气的时候,他也从不冷脸发怒,只沉默着,待冷静下来,再想到办法,让程意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乖乖听话。 有时候程意意甚至会想,正是因为接受过他给的太多的庇佑和温暖,失去的那一天才会如置冰窖吧。冻得她头也不回地从帝都逃走了。 拉开车门,程意意将大衣收紧,坐进了副驾驶。 制暖系统完全静音,车内没有放音乐,两人也都没有说话。 程意意不敢看,浑身僵硬端坐着平视前方的路面,抓紧手中的外套。 这样小学生听课般的姿势,一直持续到顾西泽将她送回北苑招待所的楼下。 她甚至都不敢问顾西泽是怎样知道了自己的住址,放下外套,忙着开门下车。 “程意意,”顾西泽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,那力道重极了,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手折断,他接着往下道,一字一句,极认真,“我的问题,你还没有回答。” 第10章 10 “程意意,”顾西泽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,那力道重极了,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手折断,他接着往下道,一字一句,极认真,“我的问题,你还没有回答。” “什么?”程意意口而出的一瞬间,想起了他进刚包厢时候说的那一句话。 你想换几棵树… 程意意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,内心既有羞愤,更多的却是酸涩。她那句话是说来敷衍大家的,却被他当了真。 她从未想过的。 程意意不想作答,挣扎了几下,却始终没有挣他的手。 她突然觉得眼眶酸涩极了,“我想换十棵、一百棵,那又怎么样?关你什么事?我们已经分手了!” 强忍住眼眶的眼泪,她的语速极快,语罢,便趁顾西泽不备,将手一把了出来,开门、下车。 “意意。” 程意意还没站定,他又开口唤住了她。 这一声唤得很低很低,更似一声无奈的叹息。 “你还是一样不讲理。” 程意意背对他,眼泪刚掉出眼眶就已经是一片冰凉,可她不敢抬手去擦,强着不肯从话里带出鼻音,“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,我就是不讲理的。” 酒店门前的雪清扫得干净,可地还是滑的。程意意踩着高跟鞋,没有回头。 冬的寒风刮过,她的大衣萧萧作响,冷极了。一步一步,她极力让自己直了板,看上去不那么狈。 她知道顾西泽在看着她。 虽然在他的眼里,她自私又圆滑,虚伪又不讲理,但即便这样,她也不想给他留下一个狈的背影。 今天过后,她就回到g市,除去新闻与电视机,她不会有再见他的机会。 消失在顾西泽的视线范围之后,程意意的小腿终于冷得开始打颤,踉跄了两下,差点摔倒,险险才扶住走廊的墙壁。 她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走了,就像从前在实验室里呆了三天三夜那般的,想要就此躺下去,然后长睡不醒。 程意意已经疲惫到极点,走到房间门口,却才发现,生活永远教你知道,世上没有最糟糕,只有更糟糕的事情。 “意意!” 她的母亲倪茜拎着她的小手包,站在她房门前,不知等了多久。 大概是在电视上看到了崇文校庆的转播,知道了她是主持,忙不迭到崇文问了她的住址,此刻便在这里守株待兔。 “我今天很累,不想和你吵,你走吧。”程意意苍白,她把手深深在大衣口袋,可还是觉得冷极了。 “意意!”倪茜的眼睛立马红了。“妈妈是来……” 她的眼泪一向是说掉就掉的,程意意已经充分领教过这一点,她不再理会,直接越过倪茜,刷卡就要进房间。 “程意意!”倪茜紧紧抓住她的手腕。 “松开。”程意意的线紧抿,眼神已经是一片冰冷。 “你今天必须跟我走。”倪茜反而抓得更紧了些。 “去干什么?”程意意把房卡重新放回了口袋,回过头看着她,眼神嘲,“去像你一样找个有室有家庭的男人,去过暗无天的子吗?” “你就是这种态度跟你妈说话的?”倪茜大怒,拔高了声音,“我是你妈!” 这声音尖利地几乎要破音了。 “那你要我什么态度?”程意意一把挥开她的手,倪茜的反应更证实了她的想法。 倪茜不再年轻了,在一天天老去之前,她需要找到依靠,维持她奢侈的生活。而遗传了她美丽脸蛋的程意意,就是她下半辈子最大的本钱。 程意意对倪茜的子清楚得很,从前一年半载也不联系她的人,现在一打就是三五十个电话,不打到她接电话决不罢休,美名其曰要给她介绍青年才俊。 可这世界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,即便真的是青年才俊,又有谁愿意娶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女人?更何况依倪茜奢侈的生活水平,本不是一般的青年才俊支撑得起的。 所以,倪茜介绍的,来钱快的,要么,是年纪大的足以做程意意爹的男人,要么,就是跟她一样当人外室。总之,都一样为人不齿。 程意意冷笑,“你尽过一天当妈的责任?现在才知道你是当妈的?早干嘛去了?趁我现在好好说话,消失在我面前!”她本就心情不善,此刻负面的情绪更是几乎要把她淹没。 她从不会忘了,父亲最初入狱的那几个月,倪茜唯恐带上她这个拖油瓶遭人嫌弃,半夜带着行李,悄悄搬进那个银行高层购置的房子里。那一夜,程意意本睡不着,也不敢睡,趴在门里看着倪茜把属于她的东西搬得干干净净。 家中顶梁柱倒了,她一个私生女,出生便是原罪,亲妈都不管她,程家能给她一口饭吃已经称得上是仁至义尽。 学校的那些同学只知道程意意父亲入狱,哪里知道那时候的程意意几乎已经到了仅能温,学费都成问题的地步。 “不管怎么样,我现在是为了你好,不管你说什么,你今天必须跟我走。”倪茜致的美甲紧紧陷入她的手包,极力下火气。 程意意不再多说一句,刷卡进房间,眼看房门就要关上,倪茜突然伸出手来,拽住她的大衣,把她往外拉。 程意意本就疲力竭,又穿着高跟鞋,半点没有防备,被倪茜往后一带,就这样直直往后仰倒。 倪茜显然没想到程意意这么不经拽,被她的动作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眼睁睁看着程意意的后脑勺朝走廊墙角的欧式金属壁灯撞去。 那欧式壁灯的棱角极其尖锐,剧痛袭来,程意意眼前一花,只觉后脑漉漉的,她愣愣伸手碰了一下,移到面前,已经手都是鲜血。 那血沿着她的颈窝,进了她的脊背,染红了白的高领衣。 这世界上果然只有更糟糕的事情啊。 程意意这次真的是身心俱疲了,眼前都是重影,她眨眨眼睛,晃了晃模糊的视线,总觉得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。 顾西泽,他为什么会在这? “你在做什么?”那声音冷冽包含威,仿佛帝都腊月的风雪。 倪茜吓得一颤,这才回神,她捏紧了自己的手包,摇着头战战兢兢往后退了几步,猛地撞在了走过来的顾西泽身上。 她甚至连头也不敢抬,便慌慌忙忙地转过身逃离了走廊。 走廊的灯光昏暗,也是在倪茜逃开之后,顾西泽才看清楚程意意的脑后在渗血。她的眼睛半阖半闭,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。 “意意!”他的声音险些打颤。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