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 三月里,唐氏就在准备嫁女儿的最后事宜了。她要清点嫁妆。 折珍衣今年腊月就要嫁人,到时候要从京东到宁州,这一路上多颠簸,要准备的东西就很多。 折邵衣虽然以前不是很喜折珍衣——这是真话。她是嫡出的女儿,心里有一股傲气,尤其是对着庶出的颇为神气。 大了还好,小时候真是可恨。前头六个姐姐都嫁了,家里就只剩下她们三个,折珍衣跟折萱衣闹别扭,却总是把脾气撒在她身上。 也没有别的原因,不过是折萱衣得文远侯喜又亲自教导,她心里有气,可是嘴巴没有折萱衣厉害,每回总被暗戳戳怼回来,于是就更生气,折邵衣就成了那个出气筒。 那时候真是恨得牙,但是又无可奈何。后来还是嫡母发现了这事,把折珍衣狠狠教训了一顿,这才罢了。 所以,折邵衣还是很谢嫡母的。多亏有了她,折珍衣才算没有长歪,她一路长到现在没有受委屈。 后来大家都长大了,也知道道理,磨合久了,竟然也是姐妹情深。因嫡母给她准备的嫁妆多,有些还要现买,缺了少了的都要补,所以三姐妹在家里看嫁妆册子。 别人家肯定不会如此做,但唐氏实在是有些疲惫,她索就用这个教导三个姑娘行事,明明白白的把册子给她们。 徐氏回去还跟折硕明道:“母亲这般做,就不怕将来八妹妹和九妹妹埋怨吗?” 那嫁妆册子是真的丰厚,可是家里有多少银钱,徐氏也是知道的。如果给了七妹妹这么多嫁妆,那八妹妹和九妹妹就没多少了。 折硕明就顿了顿,他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去跟子解释这个问题,良久之后她才道:“母亲心地很好,不会苛责其他的妹妹们,但是也不会像对待七妹妹一样对待她们。七妹妹的嫁妆里,大多数是母亲的陪嫁,她是把东西几乎都给出去了,等到八妹妹和九妹妹出嫁,母亲也会从陪嫁里给出一些,但也仅仅是个体面。” 前头六个姐姐就是这样出嫁的。 母亲陪嫁给一些,文远侯的家财给一些,凑合凑合,就嫁出去了。这一笔银钱不会太少,不会让姐姐们显得太寒酸,但也不会太多。 而至于庶女们怎么想,是埋怨还是记恨,她都不会去管,也不会去想。她只是做了她觉得应该做的就够了。 折硕明叹气,“母亲就是这样的人。” 徐氏听了这话,其实还是很佩服母亲的,但是又担心八妹妹和九妹妹心里不高兴,她说,“到时候母亲的嫁妆不够,就拿我的去。” 折硕明赶紧道:“这算个什么事情,你放心吧,八妹妹现在还没有说亲,就只说九妹妹,她如今哪里是缺钱的,太子妃和澹台老夫人必然给她妆。” 到时候的嫁妆一定是最丰厚的那一个。 徐氏也想到了。然后就觉得有些头疼,“你说,八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,为什么现在还不肯说亲?我真是不明白了。” 折硕明也不是很明白,不过他想,今晚上三弟必然是要受些苦的。 他想的没有错,此时,折宴明苦大仇深的坐在青宁院赵姨娘的屋子里,左边是姨娘,右边是妹妹,两人吵了一下午,他耳朵都疼了,却也丝毫没有办法让两人停下来。 子刚开始还在这里跟着他一起劝导姨娘和妹妹要心平气和的说话,后来他就让她回去了。 实在是再劝下去,他怕是到时候就要劝三个人了。 ——子实在是个暴脾气。 娇纵的很,耐心也没有那么好。 而如今,耐最好的他也有些不耐烦了。他叹气又叹气,还是站在姨娘这边劝妹妹,“你才十五岁,正是说亲的时候,前两年也就算了,你不说就不说,可是如今十五了,说了亲事,明年就能出嫁,难道你还要在九妹妹后面出嫁吗?向来没有这个道理。” 折萱衣不置一词,不发一言。无论哥哥和姨娘怎么说,她就是不说话,你要是让她说话,她就一句话,“我不嫁了。” 天爷!赵姨娘整个人都不好了。她哭天抹泪,颤颤巍巍,又生气又心疼,“我的天,我的儿,你到底怎么了!前头你说你对你父亲失望至极,觉得天下男人都是不负责的,可是你父亲是你父亲,又关你夫君什么事?你看看沈怀楠,还有那个盛家九郎,多好的人品,跟你父亲完全不一样。” 再说了,你找夫君,你跟你父亲挂什么勾? 赵姨娘只觉得天翻地覆,两眼冒金花。她哭哭啼啼,“我不管,你要是不成婚,我就一绳子吊死。” 折萱衣砰的一声站起来,“那就吊死!你要什么绳子?白绫还是麻绳?” 赵姨娘:“……” 折宴明:“……” 两人都十分震惊!然后就是愤怒!折宴明都皱起了眉头,“萱衣,姨娘也是为你好,真可如此放肆?” 折萱衣,“姨娘先吊,我后面吊,也别浪费了绳子,用一就好了,你先把脑袋伸进去,死了之后,我就用你这绳子再吊个脑袋。” 这话说的很平静,很平淡,和气的很,就好像再说买菜一样。买了一萝卜,还要再买一把白菜。 赵姨娘被吓住了,只觉得女儿怕是魔怔了。 但事实已经如此,无论赵姨娘让谁来劝,折萱衣都不听,她还说,“我不嫁人,也不做姑子,我就要一辈子呆在家里,大哥哥和三哥哥给我一席之地就好了。” 赵姨娘晕了过去。唐氏自然听说了这件事情,她没有心思去劝折萱衣,但想着她还是个孩子,赵姨娘又是个糊涂东西,便让人把折萱衣带过去,“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 折萱衣说了句实话:“这一年里面,我不断在外面跑,如今自己也做了生意。” 唐氏啊一声,“是吗?我怎么不知道?” 折萱衣低头:“我谁也没告诉,是借了银子开的首饰铺子。” 唐氏:“铺子叫什么名字?就在西城吧?” 折萱衣点头,“是,就在西城,就叫书香。” 哟,这个唐氏还真知道。曲陵侯夫人说起过。说这家铺子里面的首饰都是从书里面可以找到典故的。 比如曲陵侯夫人上个月买的一把古剑簪子,上面雕刻剑心问道四个字,说的就是三千年前传下来的一个侠士问道的典故。 曲陵侯夫人喜舞刀剑,一眼就喜上了。 还有的是簪花仕女图,把古画上面的人做成花朵雕刻出来,十分好看。 这铺子竟然是折萱衣的。 唐氏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。她其实很明白折萱衣的意思,如今她有银子,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嫂嫂都是好人,没有什么纠纷,大不了到时候关起门来过子,谁也不得罪,但谁也别想管她。 折萱衣这时候又看了唐氏一眼,小声的说,“如果……如果我到时候再买一座宅子,也不用住在家里讨嫌。” 她觉得自己想的很好。 唐氏见她如此坚决,倒是也不好再劝,她说,“竟然你已经有了坚定的主意,那你自己不后悔就好。” 人奇奇怪怪的,自家家里竟然有两个。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,把折邵衣叫过来,“你虽然是最小的那个,可最为聪慧,看事情也最准,我如今是不能再劝她了,再劝她要恼人,你们姐妹之间倒是可以说的来,你再去问问。” 然后把折萱衣的话说给她听,犹豫的问,“她那个铺子真的能养活自己一辈子吗?” 折邵衣就笑了,“自然是可以的。” 唐氏:“你确定?” 折邵衣:“我管着整个西城的铺子呢,大概知道他们盈利的银子是多少。” 唐氏:“……” 一个比一个有本事。 折邵衣轻轻笑了一声,“再说了,母亲,您这一辈子,难道靠父亲养了么。” 就这一句话,已经问倒了唐氏。 她闭口不言,然后笑了笑,“将来,这天下就是你们的天下了。” 这倒是说的严重。折邵衣朝她行了一个礼退出去,然后回去找折萱衣,把嫡母找她去的事情说了一遍,“你真决定了?” 折萱衣点点头,“我觉得无趣的很,等我将来买了宅子,我也搬出去,姨娘到时候跟不跟我走都行。” 折邵衣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。 其实,朝廷完全可以开女户。 她把这个念头说给折萱衣听,“不过这事情难做,怕是得后面几年了。” 折萱衣很兴趣,“若是用的上我,便让我去做首个开女户的人。 ” 折邵衣见她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嫁人,也没有在说什么,只是回去之后跟周姨娘说,“父亲真是害人不浅。” 周姨娘却有些觉得折萱衣身在福中不知福,其实是心高气傲惹的祸。 “你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,七姑娘嫁的可是知府的嫡长子,你也嫁的不错,如今沈怀楠是越来越好了。” “可是她呢?上门提亲的都不如知府嫡长子和怀楠,她心里自然不肯。” 折邵衣:“……” 她叹气,“这种话你可千万不要吃外面说,不然是要遭人打的。” 她倒是觉得,折萱衣是真的看破了。 看破了就看破了。世上千人有千面,不能要求每一个女子都是愿意成婚的。 她遇上沈怀楠,早早的缔结姻缘,这是她的缘分,不然换做是现在,她跟着太子妃长了见识,在外面看见了天地,也是不愿意成婚的。 如果是嫁给父亲这样的人,真没什么意思,还不如自己过呢。 折邵衣把这话说给沈怀楠听,“幸亏咱们从小就认识了。” 沈怀楠十分庆幸,“对吧!这是天定的姻缘。” 折邵衣吃一勺他喂过来的藕粉糊糊,问,“你最近在做什么呢?” 沈怀楠就笑,“给十皇子挖坑。” 折邵衣来了兴趣,她知道上回沈怀楠让人散布王五的事情让十皇子害怕了,如今又挖了什么坑? 沈怀楠笑着说,“他不是想急功就利踹掉五皇子吗?” “这种心思,怎么可以不告诉五皇子呢?” “他才来京都多久啊,一点基也没有,没了五皇子,他肯定步步不顺。” 折邵衣听了也觉得奇怪的,“你说,他什么都没有,怎么会如此莽撞呢?” 沈怀楠就沉默了一瞬,他说,“你不知道他,他其实过的也很苦。” 十皇子对他口谎言,但沈怀楠看见他那些苦难倒也是真的。 身为一个皇子,有时候连别人身边的奴才也不如,这样放在他身上,他也不能释怀。 “若是没有这样的身份,苦点就苦点吧,可偏偏是龙子龙孙。” 他憋屈的太久了,所以抓住一点机会就不会放过。 他说,“我真是太悉他了,对付他,只要抓住他这一点软肋,就十拿九稳。” 他叹气,“可惜不能直接取他命,毕竟是个皇子。” 折邵衣就拍拍他的手,“老天让你重来一回,不是让你来吃苦的,必定是让你回来弥补遗憾的。”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