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他如何制止,人涌动,依旧跪拜在地上……望向他的目光,是惊叹,是敬畏……是在致敬所向披靡的神祈。 鲜花在他的马鞍上,荣光披在他的肩头。 他躲开无数要亲吻他靴子的人。 他的威名载入史册,是大徵口口传颂的歌谣,是胡人闻风丧胆的传说。 注定煇烁古今。 但是,每至夜深人静,他望向无垠又酷寒的黄沙,望向远处盈盈的月华,只是觉得无尽寂寥。 边关子民的呼和敬重都在他的肩头。 国泰民安是他一生的枷锁。 他渴望驰骋的草野只能哽咽在喉际。 这不是他想要的…… 鹰隼被捆住了羽翼,忘却了翱翔于九霄云海、乘风而去的快,忘却了翅膀划过辽阔草场、鼠兔惊恐四散的跋扈。 野被消磨,自由如同一支虚幻的歌。 直到,笼外另一只苍鹰从云天呼啸而过,披着一身山川湖海的不羁。 云翳淌过它的巨翅,它所见是远方长天的浩渺,它所闻是广袤旷野的召唤,其余熙攘纷杂皆如无物。 虽千万人吾往矣。(注1) 潇洒又恣意。 久违的野在血里沸腾,哪怕挣不桎梏也想追随他而去。 林泓于他是什么…… 是他所有的幻想。 他的侠义。 他的自由。 他的随心所。 他的意气风发。 他的旷野。 他的天空。 同林泓一起,便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刻。 回神时,早已身陷泥淖,却又甘之如饴…… 对林泓的情在他披着冷硬铠甲、驰骋疆场的半生里,太轻太软太暖。 于他而言,更多的是无措和谨慎。 他不是圣人,不敢自诩过高,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步,却又依旧在隐忍…… 求而不得的辗转反侧早就尝过了,“得偿所愿”似乎本就不是他该有的。 “称兄道弟”——刺得人生疼的词,他说不出口,但他还是不想惊动林泓,所以他选择保持缄默。 可饶是这般小心,还是换来了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——林泓在躲他。 分头行动是他提的,林泓在躲他,便不如直接给林泓一点空间。 万古川有些自嘲,连让他到为难都于心不忍,哪儿还有更近一步的余地。 失之我命。 他的目光投向门外。 金于枯草间辗转,连衰败都顿时显得耀武扬威。 万古川的目光又落回族谱上,缓缓抬手,翻了一页。 * “林清泉!”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说话没有得到回应之后,段宇终于忍无可忍。 “啊?何事?”林泓回过神来。 “你在想什么?魂不守舍的。”段宇皱着眉头,要嫌弃死他了。 “没想什么。”林泓的目光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。 “那我刚才说了什么?”段宇质问他。 “你说这陈家很多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。”林泓自以为对答如。 “哥哥。那是我一柱香之前说的了。”段宇抓狂。 林泓:“……” 段宇打量着他。 林泓心虚地摆了摆手,“知道了。不走神了。” 说不走神估计是不太可能的了。 林泓心如麻。 两人在每个屋子里晃悠,寻找着有用的信息。林泓跟在段宇身后,像一具行尸走。 陈家的屋子大多宽敞明亮,灰尘覆盖住了当年的喧嚣,许多摆设亦不见了踪影,灰尘以厚薄勾勒出那些摆设底座的形状。 人去楼空。 “这宅子太大了。”段宇道。 过了好一会儿,林泓道,“嗯,这宅子确实太脏了。” 段宇:“……” 两人穿过迂回的风雨长廊,秋风从四面拥来,光在长廊之外。 他们又搜索了几间屋子。 “这宅子太大了。”段宇再次叹。 “陈秉纯一红顶商人,有的是钱,这宅子能不大吗?”林泓难得接上了他的话。 “太大了……”段宇左顾右盼,喃喃道。 林泓看了一眼积灰的镜奁,上面摆着断齿的梳子、几个恐怕早就不能用的胭脂匣,“这间屋子的大小倒是和主屋不相上下,估计是陈秉纯室的屋子。” “嗯。”段宇应了一声,顾不得灰尘了,手在各个摆件上摸索,希望寻见一两个机关暗道。 可是那桌子、那扶手、那架子都稳如泰山,并无机巧,摸了一手黑。 两人走进了内屋。 “林哥。” “嗯?” “你昨晚是不是着凉了呀?”段宇拍了拍手上的灰。 “嗯??”林泓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他的背影,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,“何以见得?” “你都咳嗽一路了,你问我何以见得?”段宇转头看他,脸上的表情更是莫名其妙,“是这屋子里灰尘太多了吗?你咳得更响了。” “我?”林泓愣住了,“我没咳嗽。” 段宇一怔,“那……那是谁在咳嗽?” “嘘。”林泓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。 段宇见他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,顿时觉背脊发凉,都不敢问他发生什么了。原地愣了一会儿,几步走到他身边去,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,观望着周围。 方才外面还有光,此刻竟有些沉,枯草在风中摇曳,发出簌簌的声响。 林泓的表情依旧很凝重,似乎在侧耳倾听。 周围突然变得很静很静,段宇觉得屋子里的一切都让人胆战心惊。 林泓突然开口道:“没有咳嗽声啊。” “啊啊啊啊啊啊啊!!!”沉静了太久,段宇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,一双手去抱他的胳膊。 “娘的!!把你的脏手拿开!”林泓从他的手中回自己的手,可好,雪白的衣服上两个黑手印。 “你神叨叨的干什么!吓死我了!”段宇心脏狂。 “我不是在听吗!”林泓说完,又怔了一下,表情一变,一手住的他肩膀让他别动,另一手做着嘘声的动作,目光警惕四周。 段宇翻了个白眼,“又干嘛?这次可骗不了我了。” 段宇话音刚落,耳畔就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。 他直视着面前还把手指放在上的林泓的双眼。 不是他在咳。 咳嗽的声音还在继续,声嘶力竭,似乎喉管在淌血,肺腔在狂震,咳嗽夹带上了艰难的息声,仿佛垂死挣扎,这声音的主人快要窒息而亡。 痛苦的声音就在这间空的屋子里回着。 这里并无第三人,是谁?躲在何处? 段宇吓得脸苍白。他一路上听见的咳嗽声分明就是从这内屋里发出来的! 林泓当机立断拽着段宇大步朝屋外走去。 背后的咳嗽声紧跟着他们。 咳嗽的声音太痛苦了,几乎染上了绝望的哭腔。 门就在眼前,林泓拖着段宇出去的,光亮环合而来,两人依旧不作停歇,继续朝前逃去。 那咳嗽的声音停在了门口,仿佛有个咳嗽的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。 段宇觉得这人一定咳了身的血…… “别回头。”林泓拉了他一把。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