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初弦失魂落魄,手骤然一松,筋疲力尽,凶器簪子掉进了河底。 与此同时,前来救生的家丁终于接近到她,将她捞回了岸上。 · 再醒来时,风平浪静,却已在水云居绵软干净的拔步上了。 温初弦额头上裹着一层纱布,原来她被救上来时撞到了头,受了点轻伤。 她撑开眼皮,怔怔望向天花板。 万念皆无。 甚至有点辨不清,自己这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。 汐月跪在她边,喜出望外,“夫人,您可算醒了,您都睡了一天多了,公子快急死了。” 公子…… 温初弦喑哑地重复着这个字眼。 “是啊,公子也昏了许久,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奴婢比划您。” 温初弦缓缓歪过头去,眼神变黯。 她记得,她在河中曾把利簪刺入谢灵玄背心,竟没能要了他的命吗? 也真是天意人,谢灵玄此番没死,不知还要怎样折辱报复自己。 而玄哥哥,一定已经被水淹死了吧。 温初弦灰心丧气,苦笑一声,实在怃然提不起神来。 汐月奔出去报喜,不一会儿谢灵玄就被人搀扶着来了。 温初弦余光扫见他的身影,避过头去,不愿理睬。想来,他定会质问她为何恩将仇报,在河中背刺于他。 她当时确实就是想杀他,此刻编不出谎话来,坐以待毙吧。 谢灵玄坐在她边,隔了一会儿,却也没碰她,彷徨无措,口齿咿呀不清,吐不出字来。 温初弦这才惊觉过来,回头见身前男子眉高鼻,瘦弱得不像话,心眼都是关怀的神……不是谢灵玄,而是玄哥哥。 她破涕而笑。 汐月怀着忧戚解释道,“夫人,公子不知被河里的什么东西伤了嗓子,二喜救得公子上岸时,公子就已经说不了话了。” 温初弦暗暗明白,汐月她们这是把玄哥哥当成谢灵玄了。 说来也真是巧合,一开始所有人都把谢灵玄当成玄哥哥,兜兜转转了一圈,玄哥哥又被误认为是谢灵玄。 汐月护主,怕温初弦嫌弃公子变成了哑巴,絮絮叨叨地为公子说了不少好话。 温初弦烦恼不堪,挥手叫汐月先退下。 卧房内只留下她和谢子诀两人,眼见谢子诀虽仍容枯槁,但已换了锦衣华服、有了人样儿,便知他与长公主等人见过面了。 被误认倒也好,她之前一直苦思冥想谢子诀该如何回归谢府,如今差错歪打正着,玄哥哥成了谢灵玄,回到原点,倒省了不少力气。 谢子诀因为落水被谢灵玄代替,谢灵玄又因为落水被谢子诀代替……很难说不是宿命的刻意安排。 谢子诀又悲又喜地握住温初弦的手,嘴巴张着,好想告诉她他们成功了。 不仅成功了,而且大获全胜,他可以不必离家出走了,以后他能侍奉在双亲身边,堂堂正正做回谢府长公子了。 温初弦也替他高兴,高兴中,却又飘浮着一层隐隐的忧郁,不知为谁而忧郁。 谢灵玉也过来看他们了,屏退闲杂人等后,谢灵玉严肃地问道,“他死了吗?” 温初弦知谢灵玉问的是谁,沉默半晌,哑声说,“他血了,遭受重伤,又沉入河水中无人打捞,八成是死了。” 谢灵玉闻此,不知什么滋味。 那人帮过他好几次,本以为那人城府深沉,只手遮天,强大到无人能敌……没想到乍然就这么死了,轻轻易易地死了。 “死了就死了吧,死了更好。” 良久谢灵玉垂眸说,“左右你也希望他死,他死了,天下也能安宁和平些。” 虽是对着温初弦说的,谢灵玉这话却更像在安自己。 其实不单谢灵玉,温初弦也怅然若失,被一股莫名的难过笼罩,几近抑郁。 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,只有无尽的空,仿佛那人就是水云居的灵魂,那人不在了,水云居就只剩下个空壳,寂寞无依。 奇怪的是,那个人死了之后,她的心口就不再疼了,转变为淡淡的酸。若说从前是恨织,此刻就只剩不绝如缕的思念了。 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更想他死,也是她亲手送他上黄泉的。 她的一部分神宛如被什么东西住,无论谢灵玄死不死,她都无法摆谢灵玄。 “还去打捞他的尸体吗?” 谢灵玉问了句。 温初弦双眼无神,“不用,就让他被大鱼拆解入腹,他罪有应得。” 谢灵玉嗤了声,觉得在水云居里呆着无趣,自顾自地出去了。 谢子诀听谢灵玉还去打捞那人的尸体,愀然不乐。 谢灵玉到底是不是他弟弟,他被害成这般模样,谢灵玉还要大发慈悲给仇人留全尸? 他着实恨毒了谢灵玄,恨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,怎会想打捞他的尸体。 温初弦劝,“玄哥哥……” 谢子诀嗔然扭过脸去,自己跟自己生闷气。 夫人不是他的了,弟弟也不是他的了。那人都死了,为什么他们一个个还想着那人? 温初弦手在半空悬了会儿,见谢子诀如此不悦的模样,讪讪缩回手去。 “玄哥哥,我会治好你的哑疾的,你不要生气。” 谢子诀见她如此迁就自己的模样,心肠不又软下来。 被人玷污,原不是她的错,她也是苦主,他不该迁怒她的。 两人互有心事和隔阂,虽咫尺之距,却难以依偎到一起。 谢灵玉走后一会儿,二喜却又来了。 这奴神神秘秘过来,点头哈地跪在谢子诀脚下。 “公子,您之前说回来就辞官和夫人一块归隐的,叫小人先行打点。小人不敢怠慢,这些子已为您寻了一处佳山佳景,您和夫人什么时候去看看?若不成小人再换。” 谢子诀隐忍着,二喜说的这些,都是原来谢灵玄的打算吗? 他缓缓看向温初弦。 温初弦秀眉微拢,亦有些失神。 她晓得谢灵玄诈狡猾,罪该万死,再遭什么报应都是活该,但却没想到,他竟真心想和她归隐。 那还是她之前随口应给他的承诺来着…… 她眼窝深陷,呼为艰,一股酸之意没上心头,将她噬。 除了她的神志执意抵抗,血、皮肤、浑身的每一寸仿佛都在倾诉着,对那人的情愫。 温初弦脸苍白,被极为复杂的情折磨。她不是心甘情愿上谢灵玄的,却被体内的东西控制着,不得不,不得不思念。 二喜见这夫俩气氛诡异,谁也不说话,有点懵,只得自行先退下。 好生奇怪,公子嗓子一哑,连子都变了。这般温温,哪里是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公子。 · 水云居的长房夫妇二人死里逃生,稍稍安顿之后,便到新月居去给长公主请安。 长公主听闻谢灵玄再度落了水,还在河水中了血,急得心都快碎了。 她这个儿子是不是与水有冤,每次靠近河啊水的都逢大灾小难。 谢子诀掀袍跪在长公主面前,情绪俨然比长公主还动。 长公主颤巍巍地伸手道,“玄儿,让为娘好好看看你。” 谢子诀怀得险些晕过去,被长公主揽在怀中,热泪了面。 长公主怜抚摸着谢子诀的嗓子,痛然说,“孩子,你这喉咙是怎么了?你若今后都说不了话,可怎么办?要了为娘的命啊。” 谢子诀蹭蹭母亲的膝,只顾着哭。 温初弦黯然口道,“婆婆,若能请个御医为玄哥哥善加医治,这嗓子未必不能痊愈。” 长公主多少有点怨恨温初弦,此番若非温初弦出事,自己儿子本就不会遭此灾厄。 “劫持你的人到底是谁,可查清了吗?” 温初弦默然摇头。 长公主咽了咽喉咙,心里甚为膈应。 温初弦终究是谢家妇,深闺女子,就这般骤然不清不楚地被歹人劫走,实在对温初弦的清白有损。 待一会儿屏退了温初弦,长公主在谢子诀耳边密密叮嘱,“晚上睡觉时你要留意些,看看她还是不是清白之身。若……若万一被前夜的歹人给玷污了,谢家是万万不能承受这种辱的,你唯有休一条路了。” 这话宛如在啪啪啪打谢子诀的脸。清白之身?弦儿早就被另一个男人霸占多时了,哪还有清白之身。 谢子诀有苦难言,更可悲的是,连母亲都把他当成那人了。等自己的喉咙恢复后,他一定要亲口跟长公主解释清楚这一切。 在长公主怀里腻乎了一会儿,谢子诀方找回了点自信做人的觉。 母亲就是他最坚强的后盾,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有母亲在,他就都不用怕。 才出了新月居,二喜就巴巴过来报信,说陛下听闻他落水甚是担心他,叫他若无恙的话速速进一趟,陛下有许多问题要请教。 谢子诀当时就愣了。 入,见陛下吗? 久别经年,陛下还能认出他吗?他教给陛下的四书五经,陛下还记得吗? 冒充他的那个人不懂学问,也不知有没有把陛下带入歧途。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