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么一想,突然觉得得离季寒川远点。谁知道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事儿来。 村支书倒是对季寒川提起的事颇兴趣。他说:“之前建树说过,我们村灯笼扎的不错。除了那种红灯笼,还有各种花灯,兰婆还会扎莲花。你可以买一个,带回去,小姑娘应该喜。” 季寒川笑眯眯记下,说:“那我明天就去问问。” 他们东扯西扯,漫天地聊。而在村外,村长一行人踩着土路,打着手电筒,一路喊着名字:“斌娃——” “娟儿!” “……” 他们开始上山。山路险峻,中间有一条被上学队伍踩出的小道。夜深人静,树林幽幽,潜伏未知。 饶是村长等人就在山上长大,可看到半夜的林子,心里还是发憷。早些年,这座山上可真有老虎。村子里一直有传言,说几年前走丢的那个娃娃是被老虎叼走了。 好在一旦翻过山头,就能看到上吴村。 既然有“上”,当然也有“下”。只是当年战离,下吴村的人口大多选择逃难,不再坚守深山。 到现在,人们已经连下吴村在哪儿都说不上来。 “建树啊,”一起出来的人里,大多是和村长一样,四五十岁,基本都是孩子家长,“我怎么听着林子里好像有声儿?” 村长皱眉,“别想!斌娃有分寸,怎么可能把娃娃们带进林子里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走了走了。” “可——” 村长不耐烦:“到底怎么了?” 在他身侧说话的人了口唾沫,嗓音低:“村长,我们出来的时候,是八个人,没错吧?” 村长:“所以?” 他身侧的人:“可我怎么看着,现在队伍里,有九个人啊。” 第186章 鬼打墙 时至腊月, 天寒地冻。可旁边人一句话下来, 村长脑门冒汗, 头顶凉飕飕。 他骂道:“高兴,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!” 他身侧的人也姓程。或说山淮村原本就是一个“程家村”,有四分之三的人出于同一个本家。往上追溯, 五百年前是一家。 跟着村长的男人叫程高兴, 这会儿在上吴村上学的是他家小儿子。之前生了两个女儿,都是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。原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儿子了, 正找找门路,看能否去哪里买一个,老婆就怀孕, 总算得了男娃。 程高兴喜不自胜,把孩子当宝一样供着。这会儿儿子半夜不回家, 他心中自然焦灼,于是跟村长出来找寻。 可这一路走来, 之前的焦灼,渐渐被深夜密林催成恐惧。 等到不经意地数起人数, 发觉身后似乎多了一个人后,这种恐惧, 催得他一身皮疙瘩暴起。 程高兴:“建树,我是说真的——” 村长了口唾沫。 他嗓音低,勉强回答:“这儿这么黑, 你怎么看得清……” 程高兴道:“可大伙儿打着手电啊!” 几人还在往上攀登。平心而论, 这段山路并不陡峭。脚下泥路十分柔软, 铺了厚厚一层落叶。走在上面,脚步声被尽数没。 程高兴嘟囔:“我总能数出手电筒。” 村长不耐烦,说:“你看错了!”作为村长,与村支书一起研读学习上面发下来的材料是最基本的,虽然仍然抱有一定信思想,但比起村民,村长要“理智”很多。 村长说:“这块儿树影晃,你怎么可能看得清……”这句话说完的时候,他终于踩上山头,看到山下一片灯火人家。 那里就是上吴村。 其中一个“上”字,并非高低含义,而是“这个村子离外界更近”。 与山淮村的冷清寂寥相比,仅仅一个山头之隔,因有小学在,上吴村晚上亮起的灯光要多出许多。 不过正是因为这份“现代化”,反倒让上吴村在旅游开发评估中落了下风。山淮村村长撇了撇嘴,心想:他们之前对这些传统弃如敝履,现在呢,等开始开发,我们肯定赚的很多! 想到这里,村长定一定神,重新喊:“斌娃!娟儿!” 他旁边,程高兴也喊:“鸿娃!” 身后传来一阵一阵,海浪似的喊话声。 程高兴一面怀疑自己刚刚的确听错了,一面却仍有疑虑。他不敢回头,想到之前听村里老人提过的故事:林子里的飞头蛮,坟堆里爬出来的怪东西……往前几十年,外面闹饥荒,山里也好不到哪儿去,四处都不太平。好在山淮村有山神庇佑,才在漫长年岁里坚持下来。可到了近几年,年轻人都往外跑,自家两个女儿也不回来。自己有时候气急,觉得两个女子是心野了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昏,不顾家人亲情,不想顾念幼弟。两个赔钱货,当初就应该直接扔山里。 程高兴想着事情,脚下步子不知不觉间变慢。等回过神,他已经走到队伍最后。 其他人还在喊孩子们的名字。程高兴想到自己刚刚数出九个人的事儿,一个灵,不敢往前看。 可心里越惦念,就越忍不住。最终,他从人群最前的村长开始,一个一个往下排数。 “一、二……” 程高兴数数的时候,一口唾沫就卡在喉咙,不上不下,不敢咽又不敢吐。 “三、四——” 不知是不是错觉,从山顶往下,也走了一段路,怎么觉得上吴村一直摆在远远的地方,一点走近的样子都没有? 不不,不想这些。 “五、六。” 程高兴艰涩地转了转眼珠。冬天,林子虽密,可叶子都掉的差不多。偶尔手电筒打过去,细密影子落下来,远远的,分不清什么是什么。他心中忧虑,别说老虎了,遇到都够呛啊! 这两年好些,和前些年,腊月里,哪个村的孩子被叼走,这是常有的事儿。 还好自家鸿娃健健康康长大了。等念完小学,就送去山下镇子里读初中。 想到儿子,程高兴心里多了点勇气,继续往下数。 “七、八……” 他松了口气。 没错,自己面前是八个人。 大晚上的,所有人都穿着样子类似的大棉袄。军绿,看不出美丑,只要能防冻就行。 程高兴身上也裹着这么一件。他一直往下走,听见前面的声音越来越长、越来越远。上吴村依然直愣愣戳在哪里,灯火朦胧。 山雾四起,真没想到,上吴村的灯光可依照这么远。 这是娃儿们上学时的路,直接翻山越岭。今天评估组的人来,村长开拖拉机去接,走的是另一条,要沿着山路盘桓。可那条路太远,娃儿们去走,要平白多挨两个小时冻。所以即便山林危险,娃儿们还是更走这条。 程高兴胡想着事。他记起自己刚刚的忧心,这会儿重新数一遍眼前。八个,不多不少。 在发觉这点后,程高兴对于“走了许久、却还没到上吴村”的事儿也淡下心思。如果是白天,那还可以看看旁边的标志。他们生在山里、长在山里,自然有一套认路手段。可这大晚上的,什么都看不清楚,也没法子。 一路向下。 村长头顶的汗更多、更密了。他叫了声:“高兴。” 声音不高不低。话音落下时,身侧正好有人凑过来,问他:“建树,怎么了?” 村站嗓音低,说:“你看,咱们这是不是走了太久……我记得之前,从山顶到上吴村,只有十几分钟路啊。” 身侧那个声音说:“也没走多久。可能是天冷,所以你觉得很久吧。” “是这样吗?”村长沉默片刻,打了个哆嗦。他喃喃说:“嗯,是很冷。” 同时。 人群最后,程高兴走路的间隙跺了跺脚,咒骂:“这羞先人的天,也冷得够够的……”他被冻得脚趾发麻。 他裹了裹衣服,心想,要不要往前走一点。可这条小道就那么宽,勉强够两个孩子并肩。要说让成年人并在一块儿走,实在太勉强。 程高兴只好窝在最后,迈着步子,重新数数:“一个、两个……八个,嘿,没错。” 他记得清清楚楚。从村子里往出走的时候,村长点人。一共九个娃娃,家里当爹的都来了。有一家不同,是姐弟俩一起上学,只来了一个爹。方婶一个女人在家,往外跑不方便,于是队伍里多一个村长。这么算,恰好八个人。 程高兴忽然一愣。 他心里迟来地发寒。 八个人,没错。 可如果前面已经有八个人,那算上自己…… 岂不是有九个人? 他想通此节,瞬间惊恐不已。眼前一片背影晃动,同样的军绿大褂,同样的貉壳帽子,天又黑,不见星月,本分不清谁是谁! 究竟哪个才是多出来的?! 程高兴浑身哆嗦。他不敢上前,于是与前面队伍之间的距离陡然拉长。程高兴猛了把脸,猛然转身。 儿子重要,可这队伍显然是撞鬼了! 想到这点,程高兴如拨云见月。眼下的一切都有了解释:为什么走了那么久,都到不了上吴村!因为队伍里有鬼—— 鬼了所有人的眼睛。 程高兴拔腿就跑! 他往山顶去,心中惊骇万分,嘴巴里念念叨叨,把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昊天上帝全部求了个遍。 这么跑着跑着,前面突然透过一点灯光。程高兴心中一喜,大喊:“是山淮村的人吗?!” 那边传来应声:“是——斌娃?” 程高兴一愣。 灯光越来越近,很快和程高兴面对面。 村长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程高兴,僵立在原地。程高兴一样僵硬,心道:完了,鬼打墙,这回真栽了! 他眼神飘忽,不敢往村长身后看。 同时村长更为惊惧:如果面前这个是程高兴,那刚刚和自己讲话的人是谁?!dAoJuhuIShOu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