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车远远驶来,季寒川再这个过程中撕下一截自己的衣服,做了一个简单暴的眼罩,勉强堵住血。之后,又眼疾手快,抢到所有新乘客之前上车。 他先试着投了一张天地银行的钞票进投票口。 然后往里迈步。 司机蓦然转头,说:“你刚刚投的是什么?是不是真钱?” 季寒川惊讶地“咦”了一声,摸摸口袋,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,说:“我刚刚拿错了,抱歉啊。” 他把小男孩儿给他的真钱投进投币口,然后顺顺利利离开,再到小男孩儿身边。 小男孩儿说:“你眼睛怎么了?” 季寒川说:“眼睛没事啊,我是来给你还钱的。” 他又掏出一张天地银行的钞票。 上面有长长一串零。 第760章 正文完 小男孩儿看着他, 季寒川心想,难道要启动方案二了? 不过很快,小男孩儿挪开视线,说:“行吧, 唉, 我原本想要多赚一点的。” 季寒川轻轻笑了声, 虽然身上还是很疼, 但心情莫名好了起来。 接下来几站, 季寒川都没有下。 不过车上的人越来越多,季寒川几乎要没有地方站。 他口袋里的眼球到处晃, 季寒川隔着衣服,在上面捏了捏,像是一种威胁。 你要是动,我就把你捏爆。 眼球短暂地安分了一下。 季寒川又低头看时间。 离他第一次在公车上睁眼, 竟然只过了大概两个小时。 还有足足十个小时要经历。 季寒川难得觉得心烦。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接下来几个站点,知道自己待会儿一定要选一个下去。如若不然, 自己恐怕得先备挤死在车里。实验中学吗, 还是其他? 正犹豫间, 车子再次到站。 车门口排起一条长龙, 季寒川“嘶”了声,果断下车。 他不用看镜子,都知道自己左眼上那块眼罩应该已经被血浸透了,现在显得黏糊糊、哒哒,贴在皮肤上, 很不舒服。 不过季寒川还是没有多管。 他背后, 有很多人在这里下车。季寒川看了一眼车站上的标牌,才知道, 这一站叫做“天诚集团”。 他隐约觉得自己听说过这四个字,不过看看眼前高耸入云的大楼,季寒川也释然了,这兴许是以哪个龙头企业为基础建设的,自己以前听说过,很正常。 也许他还和这个企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 否则的话,这么解释自己常识都在,唯独不记得这个企业了? 季寒川乐观地想:没准我还能碰到哪个人呢! 哪怕没有人,应该也可以借一下洗手间吧。 他迈开步子,顺着人,往大楼走去。 这一回,季寒川的确足了自己“多消耗一点时间”的目的,在楼中待了足足四个小时。 再出来的时候,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,眼球替他当了一次伤害,更多伤却只能季寒川自己承受。他苦中作乐,想,至少自己再也不用为了左肩膀上的冻伤而担忧。 毕竟左臂直接被削掉,留下一个勉强被一块干净布料包扎起来的伤口。 此外,走路也有点一瘸一拐。 他右手握着刀,走到公站牌前,靠在站牌上,看一眼下一辆车到来的时间,然后闭上眼睛。 疼痛、失血带来的眩晕,都让季寒川疲惫至极,只想就这样倒下去。 公站外站了“人”。 季寒川没有去看。 他尽量打起神,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双红的眼睛。 一边回忆那张面孔,一边心想:明明很帅啊,怎么那么狠心呢? 季寒川叹了口气。 车子再度过来的时候,季寒川因腿脚不便利,没有抢到第一个上车的位置。不过这一次,大公司的员工到底比之前的鸟人要有礼貌一点,慢条斯理地往这边围拢,却并未一窝蜂追来。 季寒川投币之后,照旧去了那个小男孩身边。他有点惊喜地发现,车上空了很多。 当然,前提是忽略掉地面上那些血迹,还有座椅下面含糊不清的咕哝声。 他在小男孩旁边坐下,心想,他这么一个小朋友,却还能好好活到现在,真是不容易啊。 从这个角度来说,兴许小男孩才是最危险的存在。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 出乎季寒川意料的是,小男孩竟然主动和他搭话。 对方问他:“哎,问你一个问题啊!” 季寒川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,估量着这一站和医院那站的距离,随口问:“什么问题?” 小男孩说:“如果你有两个选择,嗯,你听说过缸中的大脑吧?” 季寒川的嗓音近乎在飘了,是又轻又弱的气音。他觉得自己快死了,出乎意料的是,想到“死”字,季寒川竟然并不难受。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这种心态是从何而来,口中说:“听过啊。” 毕竟只是一场游戏而已。 小男孩说:“你好像辛苦,哎,这么多血,一定很疼。我之前血都没有你这么多,就没撑住了。如果把你变成缸中的大脑,你愿意吗?我是说,你之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,快快乐乐的,虽然这份快乐是假的,但是你也不知道啊!” 季寒川听他前半句的时候,走神,昏昏睡,慢慢想,原来小朋友也很不容易啊。 没有经历过挫折苦难,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变成鬼呢? 他几乎睡着了,但小男孩剩下的话把季寒川的经历拉回来一点。他在脑海中重复一遍那些内容,分辨出其中含义,然后说:“另一个选择呢?” 小男孩摊手:“就是你现在这样咯。” 季寒川笑了下,说:“我现在这样,也是一种‘缸中的大脑’啊。” 小男孩一愣。 季寒川再度闭上眼睛,喃喃说:“只是一场游戏,我不服。” 小男孩叹了口气,很没办法地转头,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。 男人身材修长拔,有一张清隽面孔,和一双与这幅面孔极不相称的血红眼睛。 他看着座位上的季寒川,一直到季寒川眼皮颤动,在又一次报站声中醒来。 季寒川仔细听了听,发觉不是医院。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稍微咸鱼一下,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窝在座位上。耳边有动静,黏黏糊糊的东西贴上他的腿,含糊不清的讲话声一下子清晰很多,简直像是通过他的骨头传递进鼓膜的。说“我好痛”,说“救救我”,一开始还能分辨出话中含义,到后面,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,声音一下子变得断断续续。 季寒川不耐烦了,用另一只脚往后一踩,听到一声尖锐的尖叫。 然后他欣地发现,一切重回寂静。 一直到两站之后,车上的人又开始增多了,季寒川才一瘸一拐地下车。 他慢走,还是很乐观,觉得至少在进入“场景”的过程中,不会出现危险吧。 可是从车站到医院,这条路原本也不长,他再磨蹭,都总是有尽头的。 这一次,季寒川在医院里待了三个多小时。 他的眼睛、肩膀,得到了妥善包扎。 只是掉了一只耳朵,腹部也多了一个深深的伤口。 不过季寒川自己顺了一卷绷带出来。他咬着刀背,觉得自己的牙恐怕都要印在刀背上,用一只手,艰难地在腹上一圈一圈地,一直到血不会直接渗出来了,绷带也恰好用完。他放下已经脏兮兮的衣服,眯一眯眼睛,看向远远照过来的车前灯。 还剩下三个小时啊。 他上车、重新坐在小男孩身边的时候,头靠在玻璃上。 虽然自己一身是血,但那血红的月光依然给季寒川一种奇妙的安心。 就好像…… 好像什么呢? 他不记得。 小男孩看着他,言又止。 季寒川留意到对方的目光,好笑,视线侧过去一些。他原先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,这会儿只余下一只,看东西时总比以往辛苦、不习惯,这会儿瞳仁像是猫一样收缩起来,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 小男孩要张口。 季寒川说:“哦,还是那两个问题吗?” 小男孩犹豫了下,他点头。 季寒川说:“哎呀,真不用啦。” 他说不用,但声音已经近乎是气音了,要落不进小男孩的耳朵里。 季寒川过了很久,久到小男孩以为他昏了,才说:“之后还有什么站来着?一个大学是吧,听起来还不错的,我下去看看。” 小男孩看着他,再没说什么。 季寒川觉得,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下车。 还有三个小时零十分钟。 他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,看着眼前被血月光笼罩的学校。daoJUhUISHoU.cOm |